落绍桓此时心早已提在嗓子里,哪有闲心听燕恒儿在此吟诗起舞,心里默默掐算了下时辰,估计到现在此事师傅和众位师兄姐们已经知道了吧。
他狠狠抓了几下头发,当务之急还是要走出这让人厌恶又害怕的内园。
叫了几声,毫无反应,燕恒儿还是直愣愣立于天地之间,秀美的脸庞,黝黑散发随风飞舞,眼神迷离的直直盯着落绍桓,仿佛有那么一瞬,就那么一瞬间温柔似水,暖怀了自己的心扉,扑腾扑腾的跳着。
但下一刻,燕恒儿又狠狠怒视着自己,仿佛是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,落绍桓用手赶紧揉了揉双眼后就赶忙睁开,见燕恒儿还是柔情迈迈盯着自己。
落绍桓脸微红转而静视着崖下湖水,道:“我们调头回吧,此地实属诡异,不易在此长留。”
燕恒儿还是就静静站在那里,似乎没有听到,不回话也不动,落绍桓还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,大声解释道“:我没吓唬你,那湖上浓雾,让我很不舒服。”
就在这么一瞬,剑尖划过,如流星坠地一般。
落绍桓毕竟还是跟先生习练过,反应还算灵敏,避开了要害,很不幸肩膀未能避开直接被刺穿了,捂着肩膀跌倒在地,连滚带爬的闪到一边,惊愕的看着燕恒,怎么好端端的燕恒突然对自己下了杀意。
“你燕恒,你在干什么!”落绍桓疼的头上冷汗直流,这才发觉事儿不对劲儿。
燕恒的黑发随风舞动,遮住那俏丽的小脸,聘婷小身麻木的慢腾腾向落绍桓逼近,细丝黑发被风隐约下吹拂起,露出了那双迷人的丹凤大眼,却是空洞无神,似乎就跟提线的木偶一般,一步一斜的拖着那崴了的小脚,手上拿着细剑直指落绍桓,明晃晃的鲜血还在剑尖上,一滴滴的落下。
落绍桓颤颤兢兢往后退缩,话语中似乎带着哭腔道:“喂,你这到底怎么了?”
燕恒就不搭话,接近身,当头提剑下劈,落绍桓见状不妙,一滚身,背又磕在崖边上有细小凸出的碎石,疼的落绍桓牙只打颤。见着燕恒一步步逼近,落绍桓只得强忍着疼从地上爬起,右手捂住伤口,左手拿起地上的碎石头,颤颤巍巍指着燕恒:“你别过来。”
燕恒似乎就像听不懂话似的,木偶一般完成着既定的动作,眼见着燕恒越来越近,落绍桓强行集中精神,慢慢低低弯了腰,犹如猫被逼到了绝路,也是要拼一把了。
所幸燕恒行动缓慢,不连剑招,每次都是一招一式,又是一剑,拦腰横劈,落绍桓弯腰一躲,左手往燕恒拿剑的手砸去,结果可能因为紧张,从昨晚到现在身体还没有缓过来,所以与预想的不一样,扑了个空,落绍桓侥幸摔到石头上,紧紧握住燕恒右手臂,近身一凑,落绍桓一狠心,用额头直接向燕恒砸去。
瞬间天晕地璇,燕恒走了几步重心不稳,已在悬崖边上时,半个身体已然横在悬崖外,斜歪掉下去,落绍桓急忙上前一拉,头晕目眩,左手紧拉不住,急忙忍痛又用右手上前一扯。
此时燕恒悬在半空,落绍桓胳膊上的鲜血一滴滴落下,血红如花漫遍天野,淡血清香弥漫着整个山崖,顺着胳膊滴到了燕恒儿的脸上。
鲜血流进嘴里,咸咸甜香的,燕恒儿逐渐清醒过来,看着落绍桓拽着自己悬在半空,燕恒儿迅速明知现状后毅然决断:“放手啊!”
落绍桓摇摇头,他不肯。
燕恒儿急道:“蠢人,还不放手,咱俩都要完蛋,何必为我再搭上性命!”眼红血丝乱布,落绍桓依然倔强的摇了摇头。
鲜红的血滴到燕恒儿眼里,再看这天空似红花样盛开,红透漫天,真乃天似嘲讽,自己终究活不过几年,今若命丧如此,那当也认命。冷风刺骨,再见少年,看那少年满脸坚决!心首直疼,却又心意暖暖。
但在落绍桓眼里心下沁寒,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。
燕恒儿拼进最后的一点力气,挣脱了落绍桓的那温柔之手,眼睛微闭,沉寂般张开手臂,掉了下去。
这一刻,落绍桓头发竖起,指尖没了那熟悉的温度,心如刀割,若说以前自己胆小怕事,小心翼翼,像女孩一般畏首畏尾。
落绍桓什么都不管了,男儿般放声低嘶吼,齿唇一咬,几欲出血,下意识般纵身飞扑而去,定要拉回来,回来。
落绍桓于半空中一把拉住了燕恒儿的那柔弱小手,睁开双眼,不可思议看着落绍桓,落绍桓一笑,无悔无怨。燕恒儿突然也笑了,笑得唯美,年幼却不挡那股动情,若说世间女子纵有千万,怎及得上这倾城一笑。
奈何天意。两人一同掉下悬崖,沉默在汹涌的湖面白雾之中.........
啪,惊响一声,杯碎茶泻,茶水湿了一手,青叶香漫溢满屋,碎碎杯片红叶开。
旬凡手中茶杯碎裂,杯片刺的手上满是鲜血的流着。旬凡静静看着手心,并无任何表情,真让人觉得那不是他自己的手,全场都被这意外的情况惊呆了,还是青绣反应迅速,蹲下掏出怀中秀娟一层一叠把旬凡手包住,并担忧看着自己的师傅。
六骑全部看在眼里,眉毛轻挑,眼微微跳,放下手中茶杯,神色惊惑、然后又变得冷淡起来,起身惊奇询问道:“这为何兆。”
六骑这一起身,旁边紧跟着坐的三师兄和四师兄也站了起来,似意非意的对六骑戒备之心,陵卫之人,向来做事不择手段,行事也是甚为古怪,六骑目前行事风格依然存在陵卫的影子,阴狠却又不失圆滑,让人难以捉摸。
旬凡似乎根本没主要到这些,待青绣草草处理下伤口,目光清澈、无任何波澜抬起头微微一笑道:“无妨,旬某突然想起还有要紧之事,让青衣陪我去祠堂一趟,六骑你就在安心喝茶便可。”
“旬先生若不在这,这茶品也未有什么味道,不如这样,那还是由我亲自与您一起去祠堂吧。”六骑眼睛一咪却仍然道。
旁边青衣听闻赶紧拒绝道:“我师傅一人足以。”
六骑也不搭话,用这耐人寻味的眼神直盯着青衣。
旬凡轻轻笑道:“你若想来,那就来吧。衣、绣和你们的师弟留在此候着。”
青秀担心,眼神横指六骑,然后恭谨垂头,不敢不恭道:“是。”
两人走远后,青衣一回头才发现在场人都盯着他这个大师兄,等候他的发话,“看什么啊,我有什么办法,都原地坐着!”
去往祠堂的路上,阳光透过点点树叶照射在旬凡和六骑身上,轮椅碾压着碎叶咯吱咯吱的响着。旬凡用那包扎好的手轻轻弹开了身上粘着的草粒,笑道:“若是让于鸿良知道她最看重的部下在这帮我推车,恐怕会愤怒不已吧,哈哈。”
说到于鸿良,六骑情绪倒是缓和了很多道:“旬先生,您到这时也要开玩笑啊。”
“我必须冷心呲牙吗。璇冰,你离开陵卫以后倒变得也有些人情味了。就不要在我面前耍什么心思,我就实话实话,刚才是预兆,不致命。”
“做个交易吧,旬先生。”六骑身形一顿,倒是没有遮掩,直接有什么都说出。
旬凡笑笑,指了指离前面不远处苍篱的铁锈门扉,没搭话。
“躲在鸟羽中的雏鸟永远没有振翅高飞的那一瞬,迟早都会被摔死!”
旬凡甩开袖子,头也不回道:“随他。”
六骑捂嘴笑而不出声响,道曰:“善!”
拐进祠堂园门,院子不大,却也显得陈旧,漫园被爬墙虎占了大半,正对面不远处就一小间殿堂,黝黑素丽,古老的气息扑鼻而来,年代已久远。六骑推着旬凡进了园门,上前一脚踩上去感觉质地不同,划开爬墙虎,六骑有些惊讶道:“翠香木!皇家宫殿都舍不得用。”
六骑蹲在地上,用手轻微揉搓,惊讶地咂咂嘴感叹道:“糯米砂浆!果真是沉寂的繁华是掩盖不了时间的积累。”
“皆是前人手笔,谈不上什么。这祠堂你不能进,那是我门中之地,其余这院子你随意逛。”
“明白,旬先生。我就在外面候着,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言一声。”
旬凡意为寻常看了六骑一眼。
瞅着旬凡进了祠堂,慢慢合上门,六骑背靠殿门柱子上,这大中午温暖的阳光直射下,却让六骑感到了寒冷之意,紧合了合自己的绣春服,低声只有自己才听到的声音:“到底是心头肉啊。”
黑暗中,香火之意弥漫,此间大殿内仅摆着个石台桌子,显得格外空旷,石桌子上整齐摆放着的灵牌位们,擦得干净无丝毫灰尘,看来还是下了番功夫,桌下面散摆着几个蒲团。
旬凡盯着香火灵位,才推着车到灵位前,哆哆嗦嗦把一个牌位从石桌下面取出,上面什么字都没有,这是个空灵牌,点燃了三株香,靠在轮椅上不停地擦拭着这个空灵牌位,久久无语,身影渐渐隐没在了烟香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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